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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柔和光穿簾斜照,偌大客廳僅見孤影單人,對比昨日喧鬧,更顯今日寂寥。空洞眼神藏不盡無窮落寞,坤叔任由電視螢幕閃爍不止,只求嘈雜聲浪沖淡冷清氣息。

  獨坐沙發不知幾時,日頭逐漸狠辣不再溫柔如晨,坤叔於客廳內回來踱步,時而佇足托腮,時而低頭沉吟,使勁回想暫忘於腦海某處的那件要緊事,思路漸明之際,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響,打亂即將釐清之思緒。坤叔略帶氣惱走玄關應門,瞧見來者是一名金髮碧眼的凸鼻子,其眼角餘光不時瞥向手那疊紙張,看來像是的外來客,關切問說:「你要去哪裡?是否需要幫忙帶路?」

  「我不是來問路的」旺財說「先自我介紹一下,我的中文姓名叫吳旺財。」

  「吾旺財,好名!好名!」坤叔心口不一說。

  「多謝誇獎,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?」旺財禮貌問說。

  坤叔瞇著眼睛細打量,見他穿襯衫、打領帶,西裝褲燙得筆挺,皮鞋擦得油亮,左手提了一只公事包,還說得一口流利中文,猜想八成是那麼一回事,於是說:「我不需要買保單,多謝。」

  「您誤會了,我不是推銷保險的。」旺財搖頭說。

  「不是保險?」坤叔臆測說:「那定是老鼠會,我也沒興趣。」

  「您又誤會了,我沒有要推銷任何東西。」旺財加重語氣強調說。

  「都不是?怪哉!」坤叔搖手說「若想傳教也免了。」

  「您別胡亂猜測,我是來找一位呂乾坤先生,請問有這個人嗎?」旺財問說。

  「我就是,有事嗎?」坤叔瞎猜「你該不會是特地來找我練習中文吧。」

  「不是啦報紙刊登您在徵求家將,所以我才瞭解狀況。」旺財回應說

  「什麼報紙?你在說啥瘋話?」坤叔茫然問說。

  旺財攤開手中的茄萣周報,赫見刊頭印有"神威赫、千歲點將"斗大標題,坤叔接過報紙詳讀內文,氣到差點當場飆罵連串髒話,通篇報導不僅扭曲事實,更胡亂添加荒誕情節。坤叔迅速閱讀至刊尾,瞧見署名記者林小明報導,心想自己未接受過此人訪,這家報社街坊言外加自行想像,便杜撰一則新聞,簡直匪夷所思到了極點。坤叔懶得解釋事情來龍去脈,直接回絕說:「我沒有在徵求家將,切勿相信這份不實報導。」

  「但是我在廟口親耳聽聞,曾經有人來這裡向神明搏杯。」旺財不死心說。

  「確實有這麼一回事,然而現下人選已定,不必多此一舉。」坤叔說。

  「台灣人可以搏杯問神,外國人就不行,你歧視老外就對了!」旺財咄咄逼人說。

  「我不想再與你爭辯,儘管去嘗試吧。」坤叔無奈說。

  坤叔引領旺財來到神案前,取出筊杯交到他手中,隨即退讓一旁靜默觀望,旺財有模有樣合掌參拜,嘴裡叨叨絮絮唸個不停,架勢十足地擲出手中筊杯,連試數回求不到聖杯便認份離去。旺財前腳剛走,榮富後腳跟到,坤叔誤以為他是聞風而來,劈頭問說:「你也有看到茄萣周報嗎?」

  「什麼報?」榮富不解其意,反問說。

  「沒事,我是問你今有空過來?」坤叔說。

  「藥房盤點所以不對外營業,特地抽空給坤叔帶茶葉過來。」榮富取出罐石桌冬茶說。

  「我家茶葉多到泡不完,何必這麼客套。」坤叔說。

  「上回在溪邊碰面時已經,怎麼坤叔忘啦?」榮富提醒說。

  「對對對!我想起來了,果真人老健忘。」坤叔說完即走進廚房沖洗茶具。

  榮富瞥見透明塑膠墊下夾有一張小紙條,掀開墊子取出觀看,隨後歪著頭仔細推敲思索,待坤叔步出廚房,榮富好奇問說:「這二十四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?」

  坤叔瞧見那張紙條登時想起,原來稍早前始終牽掛心的便是這檔事,幸好適逢榮富問起,否則恐將徹底遺忘此事。榮富小心接過白鐵壺,並將壺內滾水倒入紫砂壺,沏茶期間,耐心傾聽坤叔詳述事情原委,且允諾幫忙探查人選。坤叔聞言再三道謝,榮富回說:「我已畢業很久了,實在不敢跟你保證一定有結果。」

  「沒關係,盡力就好。」坤叔說「若有親戚朋友就讀幾間學校,順道請求他們幫忙探聽。」

  「這句話倒是提醒我,有位遠房表親去年考上嘉藥,而且還是籃球校隊。」榮富拍腿說。

  「真有這麼巧的事搞不好可以從他身上探線索。」坤叔興奮說。

  「我跟他很久沒見,不一定聯絡上。」榮富說。

  「怎麼?你跟他不熟嗎?」坤叔問說。

  「不是啦!他小時候總愛黏著我玩,後來為了專心準備聯考,所以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我,考上嘉藥也是聽我表姨媽提起才知情。」榮富解釋說。

  「原來如此,何不趁此機會恢復聯絡。」坤叔說。

  榮富即刻播電話回家,委託老婆大人替他翻閱電話簿,輾轉查知那位遠房表親的聯絡電話,然而幾番嘗試都無法接通。連沏兩壺茶,連下七盤棋,時間轉眼即逝,榮富總算等到表弟回電,雙方於電話中直接約定,明日正午於嘉藥校門外的冷飲店碰面。

  翌日午前時分,清河踩著鐵馬四處閒遊,呂宅,聽見停在騎樓那台白色廂型車的引擎兀自『隆』運轉,湊近檢查發現四車門皆未上鎖,然而車內卻是空無一人,於是朝向屋內大喊說:「喂車子要被偷開走囉!」

  「這台老爺車,有人想要送他無妨。」坤叔笑說。

  「你也未免大方過頭,車子幹嘛不熄火?」清河問說。

  「中午約了人,正好準備出門。」坤叔回答。

  「這樣喔,那我不打擾了。」清河識趣說。

  「先別急著走,有空陪我跑一趟仁德嗎?」坤叔問說。

  「去仁德做啥?」清河納悶說。

  「先上車,路上再跟你解釋。」坤叔催促說。

  獲悉此行目的,清河不敢相信事情進展如此順利,是萌生一股莫名疑慮,心想接下來或許尚有波折,不及細想,廂型車已然抵約定地點。來到店門口與榮富碰頭,坤叔介紹說:「這位就是先前向你提起的金鑾宮副主委黃清河。」

  「副主委好,幸會。」榮富說。

  「別在那裡委來委去,聽起來怪刺耳的。」清河說「我與坤兄年紀相仿,你還是稱呼我清河叔吧。」

  「這位是我堂姪,呂榮富。」坤叔接著說。

  「不愧與坤兄系出一脈,果然長得一表人才。」清河誇讚說。

  「多謝誇獎。」榮富指向遠處說「看見我表弟了,個子高的那位就是。」

  坤叔與清河抬頭凝望,顯見一名鶴立雞群的高瘦青年揮手朝他們走來,榮富立地迎上前去,寒暄,隨即引介這位名為白光玄的年輕人給位長輩認識。在榮富的印象當中,光玄與自己莫約等高,都在一米八左右,然而現下站在旁邊卻是矮上一截,不禁問說:「兩、三來似乎長高不少?」

  「應該有十公分吧,上個月測量結果為一百八十九。」光玄回答。

  「身高達到標準,可惜太過削瘦,未必是千歲爺要找的對象」坤叔喃喃自語說。

  「你不是約了其他同學嗎?人呢?」榮富問說。

  「原來還有其他人要來,總共約了幾個?」坤叔猴急問說。

  「本來約了十幾人,但阿富哥告知我只挑高個子,所以最後剩七人。」光玄回答。

  「八位成員一次找齊,竟如此順利!」清河嘀咕說「看來是我多慮,或許冥冥中自有安排。」

  榮富端起托盤直往店內走去,坤叔、清河與光玄各自一杯冷飲緊隨其後,四人挑選最靠近冷氣口的座位,坐下來啜飲涼水悠哉等候。一夥人愉悅談笑之際,清河忽感周遭光線驟暗,榮富瞧見窄小的桌面映滿憧憧黑影,坤叔驚覺己方竟被一群彪形大漢包圍。乍見來者各個神色凝重,一副來者不善之態勢,三人隨即聯想到社會版上常見的校園暴力件,想到自己即將成為受害者,登時心頭一驚,只見光玄一派鎮定說:「喂你們幾個悶不吭聲站在那裡幹嘛?結個屎臉想嚇唬誰!」

  「媽的咧!你把我們丟在球場充當球僮,還好意思先跑來這裡爽爽吹冷氣,實在很講義氣啊!換作是你笑的出來嗎?」其中一人說。

  「早就講好約了人,你們自己手腳慢鈍才被教練叫去收拾球具,現在怪我囉!」光玄駁斥說。

  「同學們想必口渴了吧?」坤叔大方「各位愛喝什麼儘管點,全部算我的。」

  「小炫的良心早被狗啃了,還是這位大叔上道。」另一人說。

  一夥人七手八腳併桌入座,光玄逐一指向各位同學,依序介紹說:「火氣很大的這位叫做岳冠天,接下來是粗心大意的莊德洪,另一則是疑神疑鬼的韓地淵,下一位是膽小如鼠的段宗瀚,這死愛面子的傢伙叫李宙雄,最矮這一位則是冷漠無趣的殷荒龍,最後一個就是沒原則的周君宇。」

  「!無聊透頂的白光玄同學,憑你也想學人耍幽默,回家練幾年再來。」君宇反譏說。

  「你不是說要介紹嘉藥畢業的表哥要給我們認識,為何來這麼多人?其他兩位是?」地淵疑問說。

  阿富扼要說此行目的,幾位同學獲悉坤叔意圖招攬他們組織家將團,態度隨即轉趨冷淡,冠天更是強烈表態反對。幾番言語試探,清河他們對於家將組織存有偏見所以才不願意輕易允諾,更有少數幾人認定家將組織皆由幫派份子把持,吸收成員多以素行不良中輟生為主,身為堂堂大學生與其雜處廝混,恐將招惹親友、鄙視

  清河費盡唇舌解,依然無法抹這群人對於家將文化的誤解,阿富從中聽出端倪,拉著光玄到一旁單獨談話,稍後即見他點頭允諾。獲知有人表態同意,宙雄隨後跟進答應加入,冠天聞言怒罵其立場不堅定,宙雄淡然回應說:「你別忘了,我阿爸是濟公師傅的乩身,本人小接觸這類民俗信仰,實在沒理由排斥。」

  「仔細想想,這件事還挺有趣的,算我一份。」宗瀚接說。

  「奇怪欸,你怎會突然變掛?」地淵納悶說。

  「我啥時開口反對過?你別想陰我。」宗瀚回說。

  坤叔在旁靜觀態勢演變,現下共有五人持反對意見,當中以冠天地淵最為強硬,君宇、德洪和荒龍態度雖見軟化,依然不願輕易鬆口。坤叔明白強勢說服只會徒增反感,不如設法袪除他們心中疑慮,於是說:「既然同學下午還有課,我也不方便繼續打擾,不如改約在舍下聽我說明事情原委,屆時由你們自行決定加入與否,不知各位想法如何?」

  「我們後天早上沒課,不知坤叔家住哪裡?」光玄問說。

  「我住茄萣。」坤叔回答。

  「這麼巧,我也是茄萣人。」宙雄說「還有地淵、宗瀚、君宇和荒龍都住茄萣。」

  「我住湖內,距離坤叔家不,我會準時到。」光玄說。

  「約在仁德反而離我家較近…」德洪抱怨說:「算了,少數服從多數。」

  「既然大家都要去,那我也去湊個熱鬧。」君宇附和說。

  「你們耳根子未免也太軟,我可沒說會去。」家住南區的冠天說。

  「沒人強迫你去,千歲爺的選將標準極為嚴苛,得先通過考驗才有資格入團,只怕你未必是祂屬意的人選。」清河說。

  「哼哼我倒想去見識見識,究竟千歲爺覺得我夠不夠格。」地淵冷笑說。

  激將法奏效,除了冠天始終嘴硬,其餘七人允諾後天早上如期赴約。午休近尾聲,眾人皆感飢腸轆轆,清河歉仄耽誤到們的休息時間,好意邀請說:「各位若不棄嫌,不妨與我們一起吃個便飯。」

  「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。」地淵反對說。

  「這只是身為長輩的善意邀約,同學不必如此見外。」坤叔好言說。

  「俗話說吃人嘴軟,我贊同地淵的作法。」冠天說。

  兩人執意拒絕邀請,導致其他人亦無意隨行,清河不願以熱臉貼冷屁股,偕同坤叔、阿富與光玄轉往附近的快炒店用餐。後,光玄允諾會苦勸冠天等人拋開成見,好生考量入團事宜。

 

 

  『轟~轟~』一陣悶雷聲喚醒淺眠人,坤叔輾轉反側寐不安穩,索性下樓窩在沙發上瞇眼打盹。

  南風吹跑厚重的烏雲,雨勢始終沒落下來,坤叔的意識隨著雷聲轉小而漸趨模糊,直至受到自己的鼾聲驚嚇才赫然醒來。

  人在廚房煮食,依稀聽傳來熟悉的對話聲,坤叔打開門瞧見是清河與宗瀚,納悶問說:「你們兩個幹嘛杵在門外罰站?」

  「哈~看不出來這傢伙個性如此閉澀,堅持等同伴到達才肯進門。」清河笑說。

  「你打算在外面站多久?」坤叔問說。

  「小炫馬上就到了,我擔心他找不到路。」宗瀚推拖說

  「理由一堆。」清河說「男孩子大方一點,別扭扭捏捏的。」

  「但我跟你們不熟,怕說不上話。」宗瀚囁嚅說。

  「你是在彆扭什麼噠!快點給我進來。」坤叔大聲說。

  「就算不會聊天,總會喝茶吧。」清河搭著宗瀚肩膀說。

  「到泡茶,阿富送來嘉義石桌出產的上等冬茶,你得好好品嚐一下。」坤叔說。

  「這可是高級貨,肯定要來試試。」清河眼睛一亮說。

  琥珀色茶湯一杯接一杯下肚,光玄、君宇、宙雄、荒龍、德洪地淵續抵達,往返幾趟廚房,桌面逐漸推滿各種零食,坤叔與清河擁有長的氣量,卻無尋常老人的拘謹,迅速這群年輕人打成一片,老少兩派人馬登時拉近距離。等候多時,所有人一致認定冠天不到場,宙雄耐不住性子催促坤叔儘快開講,其餘六人隨聲附和,正當坤叔潤嗓欲言之際,冠天突然現身說:「人未到齊就想開始,當我不存在是吧!」

  「昨還堅持不肯來,憑什麼要我們等你。」德洪回嗆說。

  「笑死人!」冠天大剌剌步入屋內說「你們可以來我就不能來,什麼道理?」

  「來了就好,不要擺出一副前來踢館的態度。」光玄唸說。

  坤叔話說從頭,一直講到桌墊底下那張紙條為止,群年輕人瞧見這二十四字,總算搞懂坤叔何以透過榮富找上他們組成家將團。然而信者恆信,有些人依然半信半疑,可喜的是,多數人認同坤叔的個性敦厚,不像結黨為惡之輩,但是地淵早就打定主意前來找碴,從背包內取出茄萣周報攤在桌面上,洋洋得意地望向眾人,冠天見狀大聲拍手叫好,坤叔無奈嘆氣說:「唉~又是這份害我良多的夭壽亂報。」

  清河湊近桌面翻閱茄萣周報,皺眉說:「我這土生土長的茄萣人,未聽聞哪位地方士紳在辦報,這家報社的創辦人是誰?辦公室在哪?報紙上完全不敢註明,有啥公信力可言!」

  「我也看過這份報紙,合理懷疑它的發行量根本沒破千。荒龍贊同「大報社都敢枉顧專業曲事實,更何況這種地方小報。

  「所以我之前氣到想提告,發現苦無訴訟對象。」坤叔委曲說。

  「嘖嘖嘖~還真不是普通離譜,看來坤叔果然受害匪淺。」宙雄搶過報紙觀看說。

  「新聞媒體自律不嚴,與其相信記者報導,我寧可聽信當事人說法。」君宇接口說。

  到事態竟往預期的反方向發展,地淵擬妥說詞準備力挽頹勢之際,門外倏忽響起高分貝嘈雜人聲,一名挑染金髮、頸戴金鍊的壯年男子逕自闖進門來,九名嘍囉跟在身後簇擁緊隨。帶頭屁股往地磚一彈,吐出口中檳榔渣說:「與天同壽堂堂主,率領堂內弟兄前來應試家將。」

  「家將人選已定,抱歉讓各位白跑一趟。」坤叔謹慎回應說。

  「江湖傳言,首獲池府千歲允杯認證者,即可獨攬北高雄的陣頭生意,難不成呂兄存有私心,意圖獨厚自己人。」堂主把玩脖子上粗如狗鏈的鍊說。

  「切勿聽信謠言,本人無意組織職業陣頭與貴團搶生意,您請回吧。」坤叔回絕說。

  「這麼輕易就想打發我,看不起本堂主就對了。」堂主目露兇光說。

  「與天同壽堂?」清河痛斥「我呸!就是因為你們這款人,才會造成社會大眾對家將文化存有負面觀感。」

  「你是什麼東西?憑啥對我大聲小聲」堂主大吼說。

  「捲毛大叔有膽識,我欣賞你。」冠天起身鼓掌說。

  「臭小子找死,敢挺他就是跟本堂弟兄作對!」堂主指揮身後那群小弟說「兄弟們,給我上!」

  「嘿嘿~金項鍊大哥請勿誤會。」地淵冷笑說「我們兩位歐吉桑不熟,只想留下來觀看貴堂的搏杯結果。」

  「算你識相,拿杯來。」堂主收斂語氣說。

  接過小弟來的自備筊杯,堂主默唸禱詞拋向地板,只見兩隻筊杯的隆起面皆朝上,再擲兩次仍是相同結果,隨後指派小弟上陣依然連擲三個怒杯,另一名小弟見狀連忙拾回筊杯,快步來到神案前逕行問杯,坤叔無奈趨上去勸阻,誰知堂主放話硬要擲到池府千歲允杯為止,說什麼也肯放棄。宙雄、光玄與德洪三人見他態度蠻橫,起身上前主持公道,難忍堂主一再惡言挑釁,竟與對方爆發口角爭執,冠天與君宇義無反顧出聲力挺同窗。劍拔弩張之際,清河無聲無息脫離現場,獨留坤叔居中安撫雙方情緒,遏止衝突持續擴大。

  與天同壽堂一夥忌憚對手體型高大,只一味的出言叫囂不敢當真動手,然而在穢言惡語回來交鋒之下,雙方肝火旺盛怒意高漲,兩派人馬齟齬愈加劇烈,甚至開始出現肢體衝突,眼見一場激鬥觸發在即,坤叔只能苦口婆心極力勸阻,就算有心報警亦抽不了身。

  眾人以為早已溜之大吉的清河,此時不但適時回援,甚至找來一名意外幫手-茄萣放送頭。果然歐巴桑的嘴炮功夫難逢敵手,蔡太太甫登場就憑三寸不爛之舌以一擋十,戰得與天同壽堂堂眾嘴軟舌僵,光玄一夥人樂得抽身看戲,堂主窮於應對早想一走了之,然則礙於顏面只得咬牙苦撐。不知為何,堂主身旁那群嘍囉突然臉色大變,渾身震慄伸手指向神案,所有人的注意力隨之移轉,驚見神桌不住上下跳動,桌上杯水盡數傾倒灑出,其中一名嘍囉嘴唇微顫說:「是地震,我看此事並不單純。」

  「定是千歲爺發怒啦!」蔡太太接口說。

  「想嚇唬誰,神桌底下一定設有機關。」堂主鐵說。

  「懷疑的話儘管過去求證啊。」蔡太太說完立即退讓一旁。

  「其中必有詐,我可沒這麼容易上當。」堂主撂狠話的同時,率領一幫堂眾狼狽逃離:「好男不跟衰女鬥,下次別讓我碰到妳。」

  目送這群兇神惡煞遠離,坤叔總算鬆一口大氣,豎起姆指誇讚說:「真是,幸虧你及時把蔡太太找來。」

  「哈哈,自已闖的禍自已收拾,剛好而已。」清河大笑說。

  「很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,沒事的話我先走了。」蔡太太囁嚅說。

  「既然來了,乾脆留下吧。」坤叔說。

  風波平息,宙雄迫不及待衝到神桌前,恭敬地拿起筊杯擲向地板,果然獲得池府千歲允杯,君宇瞧見光玄邁步趨前,先開口說:「別跟我搶,輪到我了。」

  「我排第三位,下午還有課,你們也別拖拖拉拉的。」荒龍催促說。

  德洪接過光玄手中的筊杯,迅即擲出三個聖杯,截至目前為止,五個人連擲十五次聖杯,宗瀚自信滿滿來到神案前,結果卻是擲出三個笑杯,坤叔請他暫待一旁,轉頭望向地淵與冠天,問說:「你們兩人要先來嗎?」

  「我同意加入就是,繁雜程序我看就免了。」地淵黯然說。

  「現在不是你肯不肯加入的問題,而是必需檢試你資格符不符合。」清河睨視說。

  「莫非你擔心搏無杯當眾漏氣?」德洪故意刺激說。

  地淵忐忑拿起神上的筊杯,嘴裡不斷唸唸有詞,連續搏得個聖杯後,拾筊杯再次擲向地板,瞧見筊杯一正一反安躺於地面,鬆一口氣說:「早說過是多此一舉,千歲爺怎可能不挑我這個優秀人才,現在就剩冠天了。」

  冠天不情願地接過筊杯,隨手仍向地板,結果依然擲出聖杯,氣到當場怒摔筊杯,大罵說:「作弊啦,這筊杯肯定動過手腳!我偏不想加入,你們能拿我怎樣?」

  語畢忽見香爐內的香腳無端自燃,冠天好奇湊近香爐仔細端詳,豈料火勢迅速擴延至整座爐面,地淵近距離目睹發爐過程,急忙拾起筊杯遞給冠天,勸他切莫鐵齒不信邪,光玄等人不隨聲附和。

  抵擋不住眾人壓力,冠天躬身向池府千歲賠不是,果見爐火瞬間滅盡,接續擲出兩次聖杯獲得允杯認可。冠天不得不接受事實,特意強調說:「我是看在千歲爺的面子才願意加入家將團,倘若你們敢要求我從事違法行為,我會毫不猶豫馬上退出。」

  「你們若作出任何有辱家將名聲的行徑,我也會毫不猶豫立刻解散家將團。」清河不甘示弱說。

  「別跟年輕人一般見識,咱來去清理神桌。」坤叔說。

  清河聞言瞥向神案,瞧見灑落桌面的水酒竄流成古怪文字,立刻呼喚坤叔前來觀看,瞄了兩眼,坤叔旋即脫口說出:「後日申時,齊聚萬福,會師點將。」

  「後天是假日,我們會遵照指示前往萬福宮。」光玄一口答應說。

  「時候不早,大家一起去吃午餐吧。」坤叔邀請說。

  「時間太趕,想請客改天有的是機會。」地淵說。

  「你的意思其實是說,改天再敲一豐盛的對吧?」光玄吐嘈說。

  「哈哈,就照你們的意思吧。」坤叔笑說。

  家將人選定的消息,隔日迅即傳遍茄萣,果然不出坤叔預料,蔡太太恣意發揮茄萣放送頭之威能,忙著向街坊鄰居大肆宣傳,此後未再有人找上門來叨擾。

  翌日,申時未到,廟殿內外已聞人聲鼎沸。

  光玄一夥人陸陸續續抵達,萬福宮主委李盛豐大方出借辦公室提供將爺使用,坤叔端來神像安放於正殿前的神案上,清河找來熟稔家將事務之友人,逐條教誨扮將者必須嚴守之禁忌,幾名廟工忙著搬運借調來的家將服飾和法器。

  前置作業準備就緒,台南白龍庵的古姓面師坐在桌前專注於調配顏料,然而周遭的嘈雜聲響不斷干擾其工作情緒,是故委託清河前往處理。幾名廟工熟練地築起人牆,負責把圍觀群眾請出辦公室外,清河趁勢鎖上大門,並且嚴格管制人員進出,顏料調妥,古面師轉頭問說:「這八個人的扮將順序分別是?」

  「糟糕,千歲爺沒交代。」坤叔回答。

  「這樣我要怎麼畫?」古面師不耐煩說。

  「找一群生手來跳家將,結果連誰扮誰也沒指示,池二王爺究竟打什麼主意?」盛豐納悶說。

  「坤兄是否該去請示一下。」清河提醒說。

  坤叔才站起身子,即門外的廟工匆忙喊說:「神案上浮現怪字,請裡面的人出來看一下。」坤叔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奔至廟殿,片刻後,再次穿過群眾回辦公室,滿頭大汗說:「勿開面,備淨香爐,著八掛肚兜。」

  「要降乩!真的假的?」清河驚訝說。

  「既然不必開面,我留在這裡幹嘛。」古面師說完轉身走。

  「古先生留步,說不定千歲爺的用意是想藉由降乩查明扮將順序,接著才要開面。」清河慰留說。

  光玄八人分兩排,穿上廟工借來的肚兜,兩兩一組面對面坐在鐵板凳上待命。清河把檀香末倒入淨香爐燃,待爐內白煙裊裊上升,淨香爐陸續來到八名扮將者面前,使得他們的口鼻緩和吸入煙,只見八人沉沉閉上雙眼,隨後開始搖頭晃腦,身軀不住左右擺動。

  忽聞地淵唸唸有詞,清河聽不清楚其含糊碎語,湊近嘴邊仔細聆聽知他在複誦"羽扇"二字,於是托人取來羽扇交予八位乩身。入乩愈深,地淵上半身的擺幅愈加激烈,盛豐明瞭這是神明降駕之前兆,趕緊命人繞到他的背後看顧。忽見地淵好似承受猛烈撞擊那般急遽向後仰倒,同時舉起羽扇遮住顏面,身後那名廟工適時護住其身,旋即將他扶正坐直,當地淵挪開遮面羽扇瞬間,引發現場一片高聲驚呼。

  原本對於降乩儀式漠不關心的古面師,忍不住抬起頭來正眼觀看,沒想到這一瞧竟讓他目瞪口呆,地淵原本淨白的臉皮居然無端繪有一張面譜!好奇心驅使古面師近端詳,察覺他的皮表未任何顏料覆蓋,色料彷彿被植入肌膚底層似的,膚紋毛孔清透可見,整張臉譜反倒像是刺青而非彩繪。清河輕拍古面師的臂膀,問說:「古先生是否見過

  「我怎有可能見過如此古怪之事!」古面師瞠目

  「不是噠!我是想問你是否見過這一張臉譜?」清河問說。

  「不會講快一點喔!」古面師說「這是柳鈺將軍的章魚足形目臉譜。」

  「麻煩坤兄拿紙筆記錄起來。」盛豐提醒說。

  冠天上身擺幅逐漸加大,眾人知曉將爺即將降駕,特地睜大眼睛欲瞧個明白,古面師貼近觀察發現,冠天臉上的面譜幾乎是在起乩當下立時浮現,驚訝之餘不忘解釋說:「紅黑陰陽目臉譜,這一位是甘鵬飛將軍。」

  諸位將爺陸續降駕,坤叔執筆依序記錄-君宇為春大神、荒龍為冬大神、光玄為謝必安將軍、德洪為秋大神、宙雄為夏大神。

  枯等一刻鐘之久,遲遲未能起乩的宗瀚總算有所動靜,忽見他猛然向後仰倒,操著童音說:「諸位大德請本元帥降駕有何貴事?」

  「怎會是太子爺?應該是八爺才對啊!」盛豐詫異說。

  「可能是請錯神,恭請三太子退駕。」清河說。

  「一下子請我降駕,一下子要吾退駕,你們吃飽太閒了是吧!」宗瀚罵說。

  好說歹說勸退太子爺,清河重新進行降乩儀式,終於等到宗瀚揚起羽扇遮面,眾目期待之下,宗瀚挪開手中那把遮面羽扇,露出一張淨白臉龐,挑眉瞪眼模仿將爺瞠目怒視之表情。他的愚行已遭眾人視破卻不自知,依舊扭曲著臉裝模作樣,一副蠢樣逗得所有人哭笑不得,縱使現場氣氛肅穆,清河還是忍不住笑場,罵說:「猴死囝仔,假鬼假怪!」

  坤叔前往正殿請示池府千歲,方知范將軍認定宗瀚的身心條件未達到要求,所以才會遲遲不肯降駕。待另外七人退乩以後,清河詢問其交友圈當中,是否尚有其他人符合資格,沉默片晌,君宇腦中似有意人選,開口說:「我直覺想到一人,可是他大我們兩屆。」

  「古代學塾並無嚴格分齡,應該符合同硯資格。」坤叔解釋說。

  「不會吧!難道你是指大沙公學長。」宙雄驚訝說。

  「大沙公?幹嘛取個奇怪綽號?」清河不解問說。

  「不好解釋,反正等你見到他自然就懂。」德洪回應說

  「像這樣是嗎?」坤叔莫名抓來一隻大公蟳,伸長手臂放到德洪眼前說。

  「看!這啥潲!你在變什麼魔術」德洪嚇一大跳說。

  「先別顧著玩鬧,你們可以請他過來一趟嗎?」清河問說。

  「學長現在人在外縣市參加游泳比賽,得等到期末考前才會回來。」光玄回答。

  起乩儀式結束,圍觀群眾鳥獸散,光玄一行人發動摩托車準備返家,宗瀚難耐心中好奇,纏著其他人問說:「欸~起乩究竟是什麼感覺?」

  「很難形容,我也說不上來。」光玄回答。

  「有人能一下嗎?」宗瀚不死心問說。

  「箇中滋味,你是不會懂的。」荒龍搖手指說。

  「講一下會死喔!」宗瀚急忙跨上摩托車追問「喂你們等等我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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