露霜悽慘死狀直曝眼前,現場悲憐、氣憤與惶懼的情緒交雜,中寮山神深刻感受群情激盪,遂安撫說:「汝等冷靜,暫且聽吾話說原委。」

  崎溜山神喝令石僕取來粗麻布,覆蓋於石桌上那具僅存上半身的殘破屍首,西勢山神另外喚來四名石僕現場彈奏輕柔樂曲,藉以緩和與會者的慌悚心緒。中寮山神接著說:「獨烏山神日前於龍崎一帶例巡番社溪,赫見山精露霜之殘屍,數日來多位山神聯手尋兇未果,遂舉派吾與西勢、崎溜山神召開會議,促請各族類當中修為最高者與會,意在提醒汝等謹慎自身安危,並將訊息轉達予族內後進,令其提高警覺,唯需留意切勿造成集體恐慌。」

  「不知兇手逍遙何處,叫我們如何安心。」松鼠修煉靈秋愁子憂悒說。

  「故吾特邀池二王爺駕臨,盼祂派遺將爺協助緝兇。」中寮山神說。

  「尚未查知是誰下的毒手,該當如何緝兇!」堢壠激憤說。

  「少安勿躁,煩請將軍即刻施展無界眼觀之。」中寮山神揚手示意說。

  無界眼-意指得以通觀天地人三界,不受各界藩籬限制之眼,不僅能鑑古知今,亦有見人識人、見物識物之能。八位將爺當中,僅甘、柳、范、謝四將習之,其中甘、柳二將因司職監督人間善惡,故修煉程度比起范、謝二將更為高段。唯凡人乩身施展此術,部份能力須受嚴格限制,以防有心人士窺視天機。

  柳將軍察覺堢壠獲知露霜死訊當下,情緒顯得異常激動,似有查明虛實之必要,於是氣凝雙眼,全黑的瞳仁瞬分為黑白陰陽魚形。

  柳將軍施展無界眼望向堢壠,透過其眼眸瞧見他修成人形之初,為探尋修行靈地來到一處險峻山脈,在此邂逅與倩倩比鄰而居的露霜。堢壠第一眼便被她的冷豔氣質深深吸引,於是主動上前攀談,言談中得知她修煉初期因為不忍殺生,每日織網只為吸食凝結於絲線的晨間露霜維生,如此持續日日年年,直到修成人形方止,每當憶及過往,總認為那一段夏網凝露、冬網結霜的日子,是她腦海中最為美麗的景象,故取露霜作為名號。堢壠深受感動,於是決定在這座山頭定居,兩者日久相處漸生情愫,卻因擔心沉溺情慾有礙修仙之路,只得忍痛斬斷情絲,相約於天界再續情緣。

  查明堢壠與露霜之間的特殊情分,柳將軍萬分肯定他絕非兇嫌,即刻轉移視線不再窺探隱私。柳將軍施展無界眼那一瞬間,除了七位將爺以外,在場者僅有三名山神與赭仙察覺,堢壠本身則是茫然不知。柳將軍(地淵)轉頭悄聲說:「堢壠確定未涉案,看來得從受害者身上尋查線索。」

  「讓我來!」甘將軍(冠天)說話同時輕蹬雙足躍上石桌,伸手掀起覆蓋屍骸的粗麻布,施以相同術法從露霜尚未閉闔的雙眼讀取其殘留意識-深山朦朧月夜,露霜獨自來到番社溪畔汲水,飲用過後就地打坐調息,當她起身正欲離去之際,忽見溪面竄出巨大的管狀黑影撲面襲來。露霜及時反應躍起躲開,原以為就此無事,豈料烏黑巨物猝然發動二次奇襲,露霜倉促迴身閃避不及,腰部以下不幸落入巨物口中。黑色巨怪緊咬其身逕往溪底拖去,露霜急吐白絲纏住岸上巨木的樹莖拚死掙扎,然而她的纖細蠻腰禁不住這股強勁力道拉扯,身軀就此硬生撕裂成兩段,露霜拖著餘命爬離溪岸,回首望見那隻巨大生物潛回水中,驚恐地嚥下最後一口氣。

  察知事發過程,甘將軍順手闔上露霜的眼皮說:「敢問諸位山神,知否鄰近山區藏有巨型鰻精?」

  「未曾聽聞。」中寮山神正名說:「此類凶殘生物理當稱之為怪,不可與山精混為一談。」

  「甘將軍確認此案真是鰻怪所為?」西勢山神問說。

  「從露霜的殘識所見,推測那隻黑色巨怪該當屬於鰻類無誤。」甘將軍(冠天)謹慎說:「姑且不論是鰻是鱔,現下應以尋察此物行蹤為要,以免增添無辜冤魂。」

  「倘若真有此物那可麻煩,吾等尚不能察覺牠的存在,眾山精恐怕更難防範。」中寮山神憂心說。

  「甘將軍能否以無界眼查出鰻怪之行蹤。」崎溜山神問說。

  「本將方才嘗試未果,料想是此物遷徙頻繁行蹤隱密,才會如此難以追查。」甘將軍(冠天)搖頭說。

  堢壠與倩倩聞言難掩失望,赭仙鎖眉拖腮思無良策,登霄道長湊近神像專注傾聽,隨後轉頭望向一名個頭嬌小但體態結實的女子,這名長有一對尖耳的機敏少女領略其用意,轉動靈活杏眼說:「我有辦法,然而僅憑一己之力恐難成事。」

  「伶嬿!汝欲如何為之?」中寮山神問說。

  「我這狗鼻擅於追蹤氣味,盼能找一位搭擋與我配合。」伶嬿回答。

  「伶嬿雖然聰明機警,唯此任務風險甚鉅,恐非汝可擔當。」崎溜山神說。

  「在下水性極佳,可潛入水域一探究竟。」山椒魚修煉靈水宿說。

  「劣者正擔心這一點,就怕你無端游進鰻口當中,不妥。」赭仙否決說。

  「麟甲君顧慮的是,水宿不可犯險。」崎溜山神附和說。

  「不如由我從空中偵查,那傢伙若敢侵犯伶嬿,便請牠嘗試我的利爪。」鷹族修煉靈蒼鳶說。

  「蒼鳶強悍,伶嬿精明,兩位搭配足可相互照應,此一組合甚妙。」中寮山神贊同說。

  三位山神接連點頭應許,伶嬿俐落地蹦上石桌,倒伏於露霜屍骸上仔細嗅聞,隨後抬頭說:「我記住這味道了,定有把握揪出那怪物。」

  「怎麼都是女流之輩挺身而出?」玉雲君酸溜溜地說:「有個傢伙身強力壯,豬鼻靈敏的很,豬皮堅軔的很,獠牙更是銳利的很,結果只敢龜縮起來裝死,如此鼠膽竟敢妄稱靈者。」

  「我這豬鼻雖然靈敏,可惜記性不夠好,這樣解釋不知各位滿意否?」山豬修煉靈彘靈者反嗆說:「你這隻破病貓,自己沒膽子跳出來擔下重任就別光出一張嘴,像你這樣咀咒別人死實在很沒品!」

  「我與露霜素無交情,何必為她出頭。」玉雲君攤手說。

  「你他媽的說這啥鬼話!」堢壠氣憤說。

  「玉雲君此言差矣。」赭仙嚴正說:「性命攸關之事人人可管,她們之所以甘願冒險奔波,主要是為眾多生靈的安危設想,並非執著於復仇雪恨。」

  縱使玉雲君再怎麼孤傲,遇上大前輩赭仙也得退讓三分,反脣相稽之語硬生吞回腹內,獨自退回僻靜角落不發一言。

  崎溜山神與西勢山神憂慮只憑伶嬿與蒼鳶無法應付強橫鰻怪,傾向增添一名成員方保萬無一失,中寮山神則認為如此作法反而容易打草驚蛇,雙方各持己見爭論不休。赭仙傾向贊同前者之看法,遂說:「此行兇險萬分,若能加入一名自願者隨行,伶嬿與蒼鳶的安全較有保障,假使各位心中有適當人選,不妨提出來由中寮山神定奪。」

  熊族修煉靈奇萊魁挺起胸膛假咳兩聲,企圖吸引其他與會者注意,倩倩歪著頭斜睨之,思索片刻才認可說:「我認為奇萊魁能夠擔此重任。」

  「倩倩真識貨者也,現場無人比我更合適,祢就允了吧。」奇萊魁激昂說。

  「奇萊魁固然勇武壯碩,可惜笨重遲緩,只怕有礙行動。」中寮山神否定說。

  「哼,堂堂奇萊山之魁竟被嫌棄笨重遲緩,待會就別改變主意。」奇萊魁不滿說。

  「我可藏身於樹冠偵察,若遇動靜即可出聲示警,不知這提議如何?」飛鼠修煉靈五窮子說。

  「甚妙,就此決議。」中寮山神同意說。

  「怎能如此草率決定!」奇萊魁不死心說:「其實我遠比祢們想像中來得靈活

  「吾意已決,勿再多言。」中寮山神堅決說。

  「倘若查獲鰻怪行蹤切記儘速回報,不得妄自行動,三位知否。」西勢山神說。

  「為免汝等枉送性命,嚴禁諸位私下尋仇,聽見否!」崎溜山神特意警告堢壠說。

  堢壠愣愣地呆望失神,面無表情未作回應,倩倩伸出手肘輕頂他的胳膊,聽聞崎溜山神再次申令,堢壠這才悠悠地點頭允諾。沉默片晌,赭仙開口問說:「尋獲鰻怪下落以後,不知三位山神有何打算?」

  「是啊!祢們不許我等動手,難不成是想私下捉牠來燉補。」倩倩接口說

  「不得胡言!」中寮山神說:「吾等有意請託八位將爺出陣伏之。」

  「此等精怪並非本將團擅長捉拿的鬼邪之屬,恐怕還得從長計議。」柳將軍(地淵)遲疑說:「況且身為池二王爺駕前護衛,須依祂的指示行事,末將不得逾越職權擅自允諾。」

  「事不宜遲,吾等即刻請示池二王爺。」中寮山神說罷便與西勢山神、崎溜山神同時起身,對著神像作揖行禮,嘴裡喃喃唸誦鑾文。

  詢問完畢,三位山神立地盤腿而坐,所有與會者屏息等待,現場驟然刮起一陣狂風,吹散飄浮於會場上空那四顆巨大光球,霎時點點螢光四處飛竄。不一會功夫,那群螢火蟲群聚於石桌上方,排成超大型的昊天鑾文,坤叔和登霄道長仰頭凝望,同時脫口說出:「允!」

  八位將爺躬身應諾,螢火蟲旋即飛散回歸四方,重新聚成四顆大光球。眼見任務安排妥當,赭仙走到伶嬿身旁悄聲交代說:「若是查獲鰻怪下落,記得第一時間通知劣者。」

  「可是崎溜山神方才警告」伶嬿猶豫說。

  「放心,劣者只是去觀戰罷了,區區鰻怪於我無害。」赭仙毫不在意說。

  「麟甲君要去便去,謹記見機行事切莫逞強。」崎溜山神說。

  「既已無事,散會之前能否留點時間給大家敘舊?」倩倩問說。

  「仍有一事尚待商議。」中寮山神說。

  「什麼?」倩倩驚訝說:「光是露霜姐的惡耗就快讓我承受不住,竟然還有第二件事!」

  「切莫驚慌,此事僅見初期徵兆,目前只是預先研討防範。」中寮山神解釋說。

  「早講嘛!害我嚇一大跳。」倩倩鬆口氣說。

  「汝等暫候片刻,待吾等處理完露霜遺體再行續會。」山神捧起露霜屍首,與西勢山神、崎溜山神先後步入南面樹林。

  赭仙察見堢壠傷慟未平,特地趨前勸解開導,然則不論如何苦勸皆無法助他走出陰鬱。登霄道長旁觀此狀心生一計,凝氣於指輕點巨蛙腰側,使其肚皮朝天迅速入眠,並將牠的姆指塞入口中作出吸吮狀,倩倩跟進催動術法,幻化出一件粉紅色圍兜綁在處於深眠狀態的巨蛙頸部,堢壠見其搞怪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。巨蛙讓現場的爆笑聲吵醒,發現自己竟被扮成嬰兒模樣當眾酣睡,誤認為又是堢壠惡整牠,罵說:「又是你這混蛋,這樣羞辱我很好玩是吧!」

  堢壠極力解釋非他所為,卻被巨蛙逼問到啞然無語,赭仙不得不插嘴替他解危,轉移話題問說:「未曾見過這位賢弟,請問尊號大名?」

  巨蛙修為尚淺智力有限,突然被問及從未思考過的怪問題,頓時腦中充塞一堆生硬詞彙,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只好本能的『啊?』、『嘓~』亂叫一通。

  「原來叫阿嘓,這名字真是好好記。」赭仙客套說。

  「不是啦!阿嘓是你」阿嘓試圖解釋說。

  「這個名號雖然稱不上高雅,甚至略嫌俗氣,我們仍會尊重與接納。」赭仙輕拍牠的後背說。

  阿嘓惱怒自己無法及時辯駁,耳聞眾人聲聲呼喚此一庸俗名號,氣得翻肚搥胸頓足,沒想到又是惹來一片哄笑。阿嘓窘迫難堪急於轉移焦點,遂尋找話題說:「不知赭仙是何種族類修煉成精?」

  「鯪鯉族,也就是俗稱的穿山甲。」赭仙微笑回答。

  「嗯,原來是穿山甲精。」阿嘓點頭說。

  「誰叫你模仿山神的用詞,請正名為靈而非精!」倩倩不滿說。

  「都一樣啦,妳是何種山精?」阿嘓依然故我,執意問說。

  「專吃蛙類的眼鏡蛇精。」倩倩扮鬼臉嚇唬說。

  「那堢壠又是什麼精?」阿嘓打個寒顫轉頭問說。

  「更加毒辣,更愛捕食蛙類的百步蛇精。」堢壠刻意吞吐舌信說。

  阿嘓嚇得猛吞口水急忙撇頭望向別處,目光直與蒼鳶對個正著,好奇問說:「好銳利的眼神,請問妳是哪種山精?」

  豈料蒼鳶一昧惡狠狠地瞪視著牠,抿嘴不願應話,倩倩雞婆代答說:「蒼鳶是鷹族。」

  「喔~原來是鷹」阿嘓高聲說。

  「給我閉嘴,不准你說!」蒼鳶尖聲阻止說。

  「有何不妥?只不過是老鷹精」阿嘓納悶說。

  「別阻擋我,我定要撕爛這隻臭青蛙的髒嘴!」蒼鳶不顧倩倩在旁竊笑勸阻,扯開嗓門揮舞利爪說。

  「妳身為雌性幹嘛取個雄性名號?」阿嘓不知死活接著問說。

  「他媽的臭青蛙還敢跟我講話!」蒼鳶額暴青筋怒吼說。

  儘是惹上一些狠角色,阿嘓不敢直視蒼鳶的雙眼,左顧右盼刻意挑選樣貌敦厚者,最後相中忠厚老實的坤叔,再次轉移焦點說:「你的態度如此低調,究竟是何種山精?」

  坤叔傻愣不知如何回應,倩倩多嘴代答說:「你這獃子竟然分辨不出人類。」

  「哇,也太可怕了吧!」阿嘓不住倒退驚叫,險些跌落大理石桌。

  「看到鬼才這樣,我有這麼恐怖嗎?」坤叔納悶說。

  「對於蛙類而言,人類確實比鬼還可怕。」登霄道長說。

  「豈止青蛙,人類簡直是所有族類的噩夢。」玉雲君忽然從遠處插話說。

  登霄道長心知玉雲君對於人類素有成見,未再答腔免生枝節,轉頭與其他修煉靈寒暄暢談,坤叔在旁專注聆聽,讚嘆說:「想不到中寮山聚集這麼多有靈性的生物在此修煉,今晚真是大開眼界。」

  「非也,我們平日散居各地,今晚是受山神召集而來。」赭仙糾正說。

  「原來如此,失禮。」坤叔說。

  三位山神返回會場,所有與會者肅靜目迎,中寮山神來到石桌後方盤腿而坐,宣佈說:「現下接續商討第二議題。」

  「山神究竟察見何種跡象?」倩倩疑問說。

  「地底飢蠹,蠢蠢躁動。」中寮山神說。

  「此話何意?」帝雉修煉靈妍裳問說。

  「旱象不止,大地乾涸,變種餓蟲,出土禍世。」中寮山神說。

  「山神可是指蝗災?」赭仙猜測說。

  「糟糕!」伍翩翩憂心說:「倘若真有蝗害,我蝶族首遭其害。」

  「蝗潮襲捲大地,豈止蝶族遭殃。」中寮山神面色凝重說。

  「朋友,既然遠道而來何妨現身一聚。」崎溜山神突然岔開話題說。

  所有與會齊時望向西側樹林,瞧見一道玲瓏身影側坐於樹梢上,蓬鬆的赤毛尾巴特別引人注目,那人轉過身來,其秀麗面容令觀者打從內心讚嘆欣羨,這張臉孔如是男性則嫌美艷,若屬女性又嫌俊俏,如雌似雄引人無限暇想。樹上之人說:「我還是待在這兒就好。」

  「咦!赤若心怎會出現在此?」赭仙喃喃自問說。

  「麟甲君熟識乎?」崎溜山神問說。

  「是七星山上那隻老狐狸的外甥」赭仙亦不知其性別,含混回答。

  赤若心被眾人瞧得渾身不自在,彆扭說:「誤闖會場甚感抱歉,還請諸位繼續,毋需理會在下。」

  中寮山神對此插曲略感慍怒,導回正題說:「此事原本不值得憂慮,然而兩甲子前獨力消滅逾半蝗潮的露霜,偏生此刻遇害殞命,是故在此尋求其頂替者。」

  「那隻老蟾蜍呢?記得上回鬧蝗害他也出力不少。」赭仙問說。

  「難道赭仙不知癩皮仙已經登天了嗎?」堢壠回應說:「少活你二百年卻早你十年得道。」

  「呃後面那一句太多餘了。」赭仙尷尬說。

  「吾等正是為此煩憂,不知阿嘓能食多少餓蟲?」中寮山神問說。

  「萬萬不可!」阿嘓驚惶說:「恣意開殺有損我百年修為。」

  「倘若自損修為能使萬物昌盛,我會毫不猶疑將你吞食。」倩倩恐嚇說。

  「妳別衝動,有話好說。」阿嘓顫慄說。

  「阿嘓不願殺生可以體諒,但你總能動員蛙族後代吧?」赭仙追問說。

  「未曾嘗試,我盡力去做就是。」阿嘓答應說。

  「若真如此,我倒可以命令蛇族避免捕食蛙類。」堢壠說。

  蝗災對於修煉靈並無切身之害,是故僅有寥寥幾名積極討論,其餘與會者大多顯露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,尤以赤靨表現得最為散漫,只見他自顧自地剝取花生仁逕往嘴裡塞送,對於周遭事務滿不在乎。崎溜山神見狀狠狠訓斥一頓,赤靨仍是無關緊要說:「蝗蟲愛來就來,於我猴族毫無影響。」

  「你怎麼這般自私,改日猴族受難就別指望我族施予援助。」伍翩翩嗔怒說。

  「彌猴不愛食蟲,恕我愛莫能助。」赤靨攤手說:「何不向那貪食的彘靈者求援。」

  「山豬也不吃那玩意,慈大娘才是大食王,你怎麼不敢說她。」彘靈者推拖說。

  牛族修煉靈慈大娘聞言直往他的後腦勺賞一大巴掌,斥喝說:「牽扯到我這兒來作啥?」

  彘靈者急怒攻心仰頭瞪視,然而衡量雙方體型差距甚大,無奈收起脾氣噤聲示弱,慈大娘接著說:「提起食量,奇萊魁才是第一。」

  「蝗蟲的口感差勁透底,蜂蜜才是上選佳餚。」奇萊魁搓掌垂涎說。

  「當我死了是吧,當心本后召喚蜂群螫你。」蜂后修煉靈花格格嗆說。

  赭仙耳聞眾修煉靈愈議愈偏,趕緊插嘴問登霄道長說:「能否委請人類設法解決蝗禍?」

  「人類的手段過於極端,解決了一個問題又會衍生另一項麻煩,切勿抱持期望。」登霄道長搖頭說。

  「有一族類能夠解決那些餓蟲,赭仙若肯出馬應當請得動他才是。」赤若心忍不住插嘴說。

  「劣者啥時熟識這號人物?」赭仙疑惑說。

  赤若心正要接話之際,南側樹林忽遭閒雜人士誤闖。

  會議現場瞬間恢復為原始森林,三位山神火速遁入地表,所有石僕同時散落成石頭堆,眾修煉靈各自施法就地隱身,登霄道長迅即焚化符紙連同坤叔佯裝成一株巨木,八位將爺腳踏速行虎步,如鬼魅般瞬移至天然掩蔽物後方。

  闖入者腰掛彎刀、肩揹竹簍,見其裝扮應當只是上山打野味的尋常獵人,所有與會者保持緘默靜待他自行離去。那人打著手電筒到處搜尋,強力光束於樹林間隨機遊走,忽見幽暗處映射回兩顆圓形反光,獵人循著光源走去,覓得一隻呆立不動的巨蛙,想不到蛙族遇光即愣的可悲習性,致使阿嘓慘遭活逮,赭仙凝氣於指準備伺機解救。獵人訝異盯著手中的巨蛙,驚嘆說:「阿娘喂!我活到五十幾歲,頭一次捉到這麼大隻的青蛙。」

  「夭壽骨!我活了九十幾年,也是頭一次被人類捉到。」阿嘓無奈說。

  「救命啊!有妖怪」獵人慘叫一聲,拋下阿嘓拔腿奔出樹林。

  目送驚惶的獵人逐漸遠去,會場依然是一片原始林,中寮山神召來眾石僕狠斥一頓,怪罪他們未盡看守之責,隨後草率解散這場山神會議。石僕引領坤叔來到停車處,與清河等人驅車下山,返抵家門已是深夜時分。

  坤叔踏上二樓隨即聽聞客房內呼聲大作,打開房門發覺冠天、光玄、黃騰與德洪早已熟睡,另外四人業已各自返家,於是輕輕關上房門,喃喃碎唸說:「沒洗澡就去睡覺,真是骯髒鬼。」

 

 

  蜿蜒溪流切割青綠大地,繚繞雲霧飄越灰黃耳際。

  天色甫轉亮白,蒼鳶迫不及待展翅乘著氣流飛上高空,一雙銳利鷹眼掃遍鄰近水域;伶嬿變身為褐色中型犬循著溪谷搜索,以強健腿力攀爬於崎嶇地形,仰賴靈敏狗鼻嗅聞岸邊氣味;五窮子幻化為飛鼠形態,跳高蹦低活躍於樹冠頂層,為蒼鳶與伶嬿之間連繫接應。然則三者皆未能查覺疑似鰻怪出沒之影蹤

  蒼鳶為了遷就伶嬿與五窮子的速度,只能不斷繞圈盤旋,如此搭擋搜尋一個時辰有餘,蒼鳶冷不防向下急速俯衝,著地瞬間迅即恢復為本相,伶嬿與五窮子不明白她何以有此舉動,火速趕往會合,納悶問說:「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目前這套搜查模式毫無效率可言,長此以往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鰻怪。」蒼鳶苦惱說。

  「那麼妳的建議是?」伶嬿問說。

  「先由我在空中進行大範圍搜索,倘若發現可疑跡象,再通知二位進入該區域詳細探察。」蒼鳶說明內心想法。

  「所以妳想獨自行動?」五窮子說。

  「沒錯,但只是暫時性的。」蒼鳶說:「你們不妨先去歇息養神。」

  「也好,我和五窮子下山等妳的消息。」伶嬿點頭說。

  蒼鳶南下屏東一無所獲,於是折返北上,搜遍全高雄亦無發現,索性持續往北飛行。

  同一時間,坤叔在廚房裡頭料理早餐,昨晚夜宿呂宅的四人,一覺醒來即刻衝到樓下搶食。地淵、君宇、宙雄與荒龍稍晚陸續到來,這夥人反常的靜默待在客廳,彼此之間大眼瞪小眼,偶爾若有所思,宙雄耐不住這股沉悶氣氛,率先開口說:「昨晚彷彿作了一場夢。」

  「就是啊,過分真實的夢境。」光玄接話說。

  「細節明明記得一清二楚,但又有點矇矓。」荒龍補充說。

  「看來大家的認知都差不多。」黃騰附和說。

  「其實頭一次起乩就有類似感受,只是時間太短所以印象不深。」冠天說。

  「所以中寮山上所見並非作夢」君宇喃喃自語說。

  「那當然,難不成你以為我們八個人作相同的夢嗎!」地淵說。

  坤叔走出廚房,聞言插話說:「怎麼才八人?當我不存在就對了!」

  「一時口誤而已,幹嘛這麼愛計較」地淵叨絮說。

  「我不是計較,只是好奇你們究竟記得多少?」坤叔說。

  「清清楚楚,全無遺漏。」德洪回應說。

  清河與文良路過瞧見八人全數到齊,想起昨晚被石僕擋在場外,無緣親身參與山神會議,兩人對此耿耿於懷,是故踏入門來問個徹底。大夥你一語、我一句聊得興高采烈,冠天腦中浮現坤叔剛進入會場的糗樣,大笑說:「哈哈,坤叔竟被山神嚇到手腳發軟,要不是靠我及時救駕,恐怕就要摔著千歲爺。」

  「少講大話!若不是甘將軍上身,憑你的身手最好辦得到。」坤叔接著說:「何況山神的身形接近三層樓高,任何人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之下撞見祂,肯定會嚇一大跳。」

  「但我們八個都沒被嚇到。」地淵不以為然說。

  「廢話!」坤叔駁斥說:「若有將爺附身我也不害怕,你們若是平時遇上祂,搞不好當場嚇到脫肛。」

  「搞不好真是如此。」君宇坦誠說。

  「對了!那個登霄道長竟能代表人類出席會議,不知他究竟是何來歷?」宙雄突然提到說。

  「起初得知他能夠跟千歲爺溝通著實大吃一驚,事後細想,能夠獲得山神青睞絕非等閒之輩,有此本領似乎不值得大驚小怪。」坤叔說。

  談到這裡,光玄下意識地轉頭斜視神像,隱約瞥見池府千歲爺對著他微笑,為了確認自己並非眼花,特地走到神案前瞧個仔細,其他人不明就裡隨之來到客廳角落,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神像,宙雄歪著頭驚訝說:「我怎麼覺得千歲爺一臉和藹對我微笑。」除了坤叔與清河,其他人一致點頭同意。

  德洪突發奇想,忽地搶到神案前躬身作揖,驚見池府千歲對他點頭回禮,當下倒吸一口涼氣,瞠目問說:「你們有看見嗎?」

  「有!」另外七人瞪大眼睛回答。

  「大家都看見了,果真不是我的幻覺!」德洪激動說。

  地淵為求謹慎起見再次進行驗證,推開德洪站到神案前抱拳行禮,這一回可是清楚瞧見神像的細微動作,八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,笑鬧之際,德洪倏然倒地不起,不論旁人如何拍打皆無反應,突如其來之變故令人措手不及。坤叔與清河急忙趨前察看,忽見德洪猛然跳起,高聲說:「哇賽~真的不是在作夢。」

  「哭夭!什麼破爛哏。」地淵罵說。

  「他媽的!我來讓你清醒一點。」宙雄猛踹一腳說。

  「白痴!我來教你怎樣確認自己是不是在作夢。」黃騰說完立刻把手伸進口袋。

  德洪擔心學長使出惡毒怪招,瑟縮到坤叔背後尋求庇護,只見黃騰掏出一枚硬幣垂直立於桌面,並以另一手的中指彈向其邊緣。硬幣受力有如陀螺般疾速旋轉,其他人滿臉疑惑緊盯著那枚硬幣,直到它無力轉動為止,黃騰撿起平躺於桌面的硬幣,得意笑說:「看!硬幣倒了,足以證明這不是夢境。」

  「蠢斃了,最好還有第二層、第三層夢咧!」德洪不屑說。

  「電影裡頭轉動的是陀螺好不好。」冠天冷冷地說。

  「反正都會轉,一樣意思啦。」黃騰說。

  坤叔疑惑望向樣貌威嚴的池府千歲,完全搞不懂這群年輕人究竟在興奮些什麼,轉頭問清河與文良說:「你們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嗎?」

  「看嘸。」兩人異口同聲回答。

  「這群猴囝仔真的是假鬼假怪。」坤叔搖頭說。

  一夥人笑鬧的同時,蒼鳶從高雄出發北上,尋遍台南、嘉義皆無所獲,下午來到雲林莿桐一帶,在西螺溪中游段見有不尋常的黑影隱於水底。蒼鳶降低飛行高度,吃力地緊盯著映射出粼粼波光的溪面,察覺水底下的巨大黑影泳速極快,甚且能夠隨著地勢縮放身形,因此推測此物絕非自然界生物。蒼鳶愈是追蹤愈覺得可疑,於是發出二長一短的尖嘯聲,通知伶嬿與五窮子即刻趕赴雲林。

  蒼鳶追逐黑影持續往上游移動,是故中途不斷更改集合地點,待伶嬿與五窮子抵達雲林、南投邊界時已近傍晚。五窮子劈頭問說:「確定是鰻怪嗎?怎會跑到這兒來?」

  「我猜是為了獵食而長途遷徙至此,是否為鰻怪則有待二位鑑定。」蒼鳶回答。

  「毫無道理,牠是如何由番社溪翻山越嶺來到西螺溪?」伶嬿不解說。

  「唯一合理的解釋是先降海再溯溪洄游。」蒼鳶猜測說。

  伶嬿頗認同蒼鳶之推理,把握時間沿著溪岸搜索,果然嗅到與記憶中相符的那股鰻味,唯此時夜幕已垂,為了安全起見,不得不在離岸百米處擇地夜宿,待明晨天色轉亮再探虛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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