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將團邁開大步直奔烏山頭水庫,赭仙與甲仙后各施威能勉力緊隨其後,途經善化,遇上蒼鳶、玉雲君、慈大娘、水宿與秋愁子前來會合,疾行片晌,眾修煉靈已被八位將爺遠遠甩在後頭。持續往北來到官田,再遇堢壠與倩倩,蒼鳶疑惑問說:「兩位與渡水妖道並未結有仇怨,何故來此湊熱鬧?」

  「老娘早就看不慣他的作風,另一方面擔憂各位應付不來,所以特來助拳。」倩倩回答。

  「應付不來?」玉雲君扳著臉孔睥睨說:「鬥法不比鬥毆,別妄想一擁而上倚多勝少,勸你們杵在旁邊觀戰即可,倘若扯我後腿大家走著瞧。」

  「該不該出手我們自有分寸,不勞你提醒。」堢壠不悅說。

  「與其忙著吵嘴,不如省點氣力對付渡水妖道。」慈大娘緩頰說。

  「怎麼與那妖道士素有過節的伍翩翩反而沒有出現?」水宿納悶問說。

  「她被彘靈者傳染瘟毒,只能待在溪南山上靜養。」甲仙后回應說。

  「毫無戰力的傢伙,來了也是礙手礙腳。」玉雲君不屑說。

  甲仙后忽感腳下傳來細微動靜,俯視地面側耳聆聽,稍後抬起頭表示瘟鬼與渡水道長一前一後趕往烏山頭淨水場,蒼鳶聞言即刻飛往水庫通知將爺。玉雲君耐不住性子,逕往淨水場奔馳而去,其餘修煉靈莫不全力施為緊跟在後,抵達大門,魚貫翻越圍牆進入場內,放輕腳步繞行淨水場張望搜尋,不一會功夫,果然發現渡水道長鬼鬼祟祟站在配水池畔,但卻未見瘟鬼現蹤。

  玉雲君伏低身形躡手躡腳迫近,渡水道長渾然不覺自己成了獵物,從袖口摸出裝滿半透明粉末的玻璃瓶,謹慎扭開瓶蓋準備將毒粉倒入池內。玉雲君緊盯目標耐心等待,只管抓緊適當時機發動突襲,全然無視渡水道長之作為。赭仙明瞭玉雲君的作風,劈手連續射出兩道符籙阻止渡水道長下毒,第一道符準確命中其腕部,霎時幻化出一層黏土厚實包覆他的前臂與毒瓶,第二道符隨後擊中外層土質,即刻燃起熊熊烈焰,使黏土瞬間烤成堅硬陶瓷。

  渡水道長尚來不及驚訝,玉雲君利用此一變故發動奇襲,五根手指化為豹爪瞄準他的頸部大動脈全力抓去,渡水道長斜眼瞥見利爪撲來,急忙旋扭腳跟迴身閃避,玉雲君一爪撲空未能命中他的側頸,卻在其肩胛留下五道既深且長的血痕,腥熱鮮血霎時汩汩冒出。玉雲君亮出利爪箭步搶攻,渡水道長直覺抬起被瓷土所包覆的右臂格擋,堢壠眼見兩者採取近身搏擊決意加入戰局,暗誦咒語形化為百步蛇悄聲繞至渡水道長身後,蜷曲著身軀等待攻擊良機。渡水道長無心戀戰,嚴謹防守周身要害速往牆角退去,取下披掛於肩膀的法索逕往地面鞭打,催動術法使兩腳踩踏之地急遽隆起,雙足一蹬輕易躍出淨水場牆外,所有修煉靈火速翻牆追出,赭仙聽聞耳畔傳入低語聲,提點他迫使渡水道長往東深入山林。

  稍早前,家將團隱身抵達烏山頭水庫,迅速繞行堤壩一周未能察見瘟鬼的蹤影。重返入口處,八位將爺決議詳細搜索各處據點,遂從三角埤公園找起,依序探查親水公園、八田技師紀念室、天壇、珊瑚吊橋、服務中心、露營區與水庫管理處,來到中山公園,忽聞空中傳來一聲尖銳長鳴,仰頭望去發現是蒼鳶盤旋於漸黑的天際。鎖定家將團所在的位置,蒼鳶就近挑選一株巨大樟木,降落於枝椏稟明甲仙后所探得之情報,交代完畢立刻升空飛離,將爺聞訊速往淨水場疾馳而去。

  未及半柱香時間,八位將爺躍過圍牆進入淨水場,遍尋不著瘟鬼與渡水道長,僅見配水池畔留下數滴尚未凝乾的血液,顯然不久前才發生過打鬥。蒼鳶稍後飛抵淨水場,簡單交談幾句隨即飛上高空盤旋,察見以赭仙為首的修煉靈,正在淨水場東面不遠處追逐渡水道長,於是乎發出兩聲長嘯通知將爺隨她東行。

  全速奔馳之際,甲仙后再度收到蟻族探子回報訊息,不得不緩下腳步專注傾聽,家將團適時自後方趕上,甘將軍(冠天)不解問說:「怎麼回事,為何突然放慢速度?」

  「本后佈署之蟻眾探知,瘟鬼轉往烏山頭水庫接近當中。」甲仙后喘口大氣說。

  「真是抓龜走鱉,這傢伙敢把本將當作猴崽般戲耍,讓我逮到肯定請他吃一頓粗飽。」夏大神(宙雄)罵說。

  「妳與蒼鳶前去協助赭仙,本將團轉往水庫緝拿瘟鬼,大夥分頭行事。」柳將軍(地淵)指揮說。

  家將團腳踏北斗疾行步重返烏山頭水庫,這次改由給水廠開始順時針繞行搜索,探查過進水口、火車頭、壩頂直到中山公園皆無所獲,持續深入水庫內部,遠遠眺見一道深灰色人影立於溢洪道中央,凝神察看確定是瘟鬼無誤,當即放輕步伐悄聲逼近。

  瘟鬼甘冒落水之風險站在溢洪道的水泥護欄上方,從體內源源提製大量瘟毒,微張雙臂使飄散而出的粉塵集聚於雙掌之間,凝結成一顆墨綠色的壓縮毒球,不絕飄出的毒粉持續裹覆球體,使其直徑迅速脹大至逼近兩尺。八位將爺毫不遲疑同時箭步衝出,急欲趕在毒球製成之前遏止佈瘟行動,瘟鬼機警察覺數道身影飛快撲近,耳裡聽聞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,立時猜知定是將爺前來壞事,即刻高舉雙臂,把毒球逕往湖水奮力投擲過去。儘管甘、柳將軍全速勁撲撞倒瘟鬼,結果仍是封阻不及,只能眼巴巴望著毒球飛向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。

  四大將目睹這一幕,腦中同時浮現嘉南、高屏地區瘟疫大流行之景象,上百萬人擠入醫院爭搶病床,衛生單位面對疫情束手無策,各項防疫措施形同虛設,街頭巷尾隨處可見吊喪之家。范將軍掄起鎖鏈毅然擲出,寧可冒犯當場震碎毒球的風險,也得嘗試將它捲回岸上,就在鏈尾即將觸及毒球當下,風馳電掣飛來一隻銀白箭矢射入球心,使其遠離水面勁往湖畔飛去,箭矢與毒粉不斷相互消熔,兩者尚未落地即便消逝無蹤。

  眼見辛苦結晶瞬間化為烏有,瘟鬼難抑內心之憤怒,對著箭矢飛來之處放聲咆哮,豈料又聞『咻~』的一聲破空脆響,低頭驚見胸膛插著一隻冷箭,瞬間融出一窪碗公大的窟窿,范、謝將軍趁勢箭步上前壓扣他的雙臂。甘將軍遠眺右岸走出一名身形極度削瘦,臂膀卻是壯碩如熊的灰髮老者,遂朗聲問說:「請教尊駕名號?」

  「在下乃灰仙是也。」灰髮老者手持彫弓快步走來,抱拳行禮說。

  「請恕本將見識淺薄,未曾聽聞大仙尊號,敢問祢是?」謝將軍(光玄)回禮問說。

  「吾乃凡間野鼠修煉登天之靈者,此趟下凡乃是為我族裔而來。」灰仙說。

  瘟鬼察覺胸口的創傷復原緩慢,因而忌憚灰仙手中那組弓箭,是故不敢輕言反抗,另一方面也想搞清楚灰仙為何下凡干預此事,於是豎起耳朵專注傾聽雙方對話,只聞柳將軍(地淵)問說:「為鼠族而來?難不成與白天那樁野鼠屠殺事件有關?」

  「沒錯,那些野鼠正是本仙親手滅殺!」灰仙解釋說:「這傢伙在我族裔身上施佈危及人類的瘟毒,倘若致命鼠疫一旦爆發,人類勢必大舉撲殺野鼠,屆時無辜牽連受害的鼠類,恐怕不下今日滅亡數目的千百倍,本仙苦無祛除瘟毒之方,迫於無奈只得殺一救百。」

  「想不到那群毒鼠竟是由祢親手滅之,料想灰仙動手當下肯定煎熬。」柳將軍(地淵)同情說。

  「在所難免,總是好過坐視事態擴大,任由生靈塗炭。」灰仙嘆氣說。

  「竟然為了害怕人類撲殺而荼毒自己的族裔,換作是我就會靜觀事態發展,倘若出事再加倍屠殺人類作為報復,這麼簡單的算數也不懂。」瘟鬼插嘴說。

  「哼!本仙掐指計算,還是將你押入龍宮水牢淨化消亡最為划算。」灰仙臉色一沉說。

  瘟鬼經灰仙這麼一恐嚇,立刻噤聲不敢多言,雙眼緊盯著祂手中那隻雪白箭矢不放,灰仙見狀藏起箭矢,刻意展示左手那把鵬舉彫弓。介紹說是南宋時期戍守北疆的將領委託民間工匠研發,專門打造來反制韃子軍隊之用,不論射程或是射速皆遠勝北族弓弩,可惜此弓需有異常強勁的臂力方能拉動弓弦,尋常將士根本無法使用,加上製弓原料價格不菲,是故當時僅生產三把造價昂貴的原型弓,隨即放棄量產計劃。灰仙先向恆春某位收藏家"暫借"這把彫弓,接著轉往六龜挖取意外掉落於凡間的天庭兵器-冰熾箭,此箭不但能夠擊中凡人見不到也摸不著之標的,箭矢命中目標瞬間還會揮發成高溫氣體,進一步燬損目標物之創口。謝將軍聞言猛然想起日前大鬧孤棚之事,猜測說:「莫非渡水老道控制赤靨的行動,是想讓他盜取這兩件物品。」

  「瞧這創傷迄今未能癒合,顯然渡水道長早知此物能剋瘟鬼,所以才會意圖奪取。」柳將軍(地淵)指向瘟鬼胸口說。

  「老子之所以淪落至此,都怪那個只會放雞屎、不會生雞蛋的兩光道士。」瘟鬼大罵說。

  「渡水老道正忙著應付仇家,縱使你罵破喉嚨他也聽不見。」夏大神(宙雄)冷言說。

  瘟鬼暗忖盤算,即使冰熾箭所造成的創口復原緩慢,假如硬挨一箭能夠換取逃脫的機會仍是划算,倘若灰仙身上暗藏多隻箭矢,不幸被冰熾箭當場射到灰飛煙滅,也強過拘禁於水牢緩慢消亡。拿定主意,瘟鬼驟然起身拔腿狂奔,這股強勁衝力竟使自己一雙手臂硬生扯斷,范、謝將軍手中的斷臂快速分解為土灰色纖維,隨風飄回瘟鬼身旁集結重組。

  八位將爺迅即動身追去,灰仙大喝一聲且慢!中指與無名指夾住刻滿符籙的冰熾箭搭在弦上,拉弓放箭一氣呵成,箭矢離弦之後如電光般疾飛而出,根本來不及看清楚箭勢,箭頭已然沒入瘟鬼背部,中箭瞬間熔出碗大的窟窿,直由後背貫透前胸。手指甫離弓弦,灰仙原本粗壯的臂膀當即乾癟萎縮,將爺無暇探究此一詭奇變化,火速衝向中箭倒地的瘟鬼,趁其未能站穩前將他一舉擒拿,范、謝將軍抽出鎖鏈加以緊縛。灰仙眼見瘟鬼已被五花大綁,料他應當無力作怪,遂說:「三隻冰熾箭用鑿,本仙也該前去歸還鵬舉彫弓,隨後便要返回天庭繳令,就此告辭。」

  「本將團尚有要事在身,恕不相送。」甘將軍(冠天)躬身說。

  「諸位順風,後會有期。」灰仙回禮說。

  「若是讓我逃過此劫,保證盡滅祢鼠輩族裔。」瘟鬼咒罵說,灰仙毫不理會其言,轉身翩然遠離。

  「儘管死了這條心吧,本將不可能予你任何僥倖之機會。」夏大神(宙雄)說完執起烙鐵棍,逕往他的傷口燒烙下去。

  縱使瘟鬼的痛覺感知極為薄弱,仍被此一挑釁行為激得惱火,忍不住破口咒罵,每罵一聲便讓烙鐵燒燙一次,幾回下來漸感體力迅速流逝,於是閉上嘴巴不再與夏大神對槓。

  范、謝將軍在前,春、夏大神在後,瘟鬼被安插於隊伍中央嚴加看管,表面上看似安分,實則暗自思量出奇不意製造混亂的方法,以便伺機脫離監控。盤算妥當,瘟鬼不動聲色提製毒粉暗藏於體內,來到官田與下營交界之處,冷不防自行爆開軀幹,頭顱與四肢當場受力炸飛,墨綠色粉塵呈輻射狀勁射飛散,綑綁瘟鬼的鎖鏈頓失支撐鏗鏘落地。春、夏大神防備不及,首當其衝吸入大量瘟毒,范、謝將軍聞聲回頭察看,雙目亦遭毒粉侵入無法視物,甘、柳將軍與秋、冬大神同時受到毒塵波及,立地躬身紮馬氣運周身驅逐瘟毒。瘟鬼企圖搶在將爺療癒前恢復原狀,兩條斷臂不斷往返拾回散落的軀體碎塊,八位將爺則由前額逼出豆大的綠色汗珠,急欲趕在瘟鬼復原之前排出毒素。

  一柱香時間過去,瘟鬼的軀幹已然拼湊完成,只差接回四肢便告功成,范、謝、春、夏四將的視力業已恢復七成,甘、柳、秋、冬四將的病徵即將治療痊癒。雙方嚴謹盯著對方的進展,突然間,瘟鬼搶先一步起身奔逃,八位將爺顧不得乩身體內的餘毒未清,跼促拔腿緊追其後,眼見距離逐漸縮短,忽聞耳際傳來池府千歲的聲音,警示說:「莫逼頑抗,緊迫追趕,驅往西岸,近海拘拿。」

 

 

  同一時刻,渡水道長被迫逃往楠西山區,伺機遁入一間廢棄工寮處理傷口,隨後撿拾石塊敲毀包覆右腕的礙事瓷土,順手將玻璃瓶妥善收入道士包。無暇喘息,赭仙一夥即刻追到,雙方爆發短暫的肉搏戰,渡水道長自知勢單力孤無意與之纏鬥,趁隙點火引燃偽影符,幻化出三位渡水道長分往三面竄逃,玉雲君讓逼真的幻影所迷惑,一時不知該往何處追去。秋愁子形化為松鼠躍上樹冠層,居高臨下觀察,發覺往北那道身影奔跑之時不斷閃身躲避障礙物,另兩道身影則如馳騁於平地那般直線狂奔,隨手摘取三根樹枝,分別瞄準其右肩胛擲去,果然只有北側身影遇襲當下發出一聲悶哼。秋愁子跳下地面變回本相拔腿追去,其餘修煉靈紛紛振步跟上。

  渡水道長始終甩不掉後方追兵,又被赭仙逼入崇山峻嶺,只得設法利用錯綜的山道擺脫糾纏,迂迴轉進梅龍步道陡上竹子尖山,行至鞍部,水泥路面驟縮為土石小徑,慈大娘與水宿的腳程遠跟不上隊伍,得靠蒼鳶空中指引才不致於迷路脫隊。持續上行,窄隘山徑夾於山壁與斷崖之間,渡水道長不要命似的全速奔馳,赭仙連番嘗試干擾他的腳步,不料屢次施展術法攻擊,皆被遍地叢生的藤蔓和野草擋下,渡水道長愈奔愈狂,此時僅剩玉雲君勉強緊追其後。

  來到一處雙岔路口,渡水道長選擇較為寬敞的高繞路徑,怎料不出幾步,莫名遭受不知何處飛來的虎頭蜂群瘋狂襲擊。無奈折返轉進蠻荒獸徑下切山谷,奔至盡頭乍見一座黝暗洞窟,前進無路、退逢死敵,渡水道長硬著頭皮竄入洞內,所幸此洞不如預想中那般深邃,往前步行十來米即見彼端出口透射微光。渡水道長加快腳步走出山洞,踏上高掛於崖頂的懸空平台,放眼望去僅見垂直縱深將近千米的陡峭絕壁,霎時臉色一沉。渡水道長深諳楠西山區地形,未曾見過竹子尖山有此險峻斷崖,想必是赭仙一夥勾結山神,臨時變造地勢誘他入局。

  洞內傳來沓雜的腳步聲,渡水道長立於平台邊緣,低頭俯視腳下的幽深山谷,不禁嚇得雙腿發軟,萬一失足墜崖恐難全屍,看來唯有返回山徑方能保住生機,於是轉身疾往洞口奔去,不巧撞見玉雲君與赭仙步出山洞。渡水道長說什麼也不肯留滯崖頂,不惜近身肉搏強闖入洞,掄起師公刀發狂似的逢人就砍、見影便劈,玉雲君靈巧躲過刀尖伺機反擊,接連在他的後背留下數道爪痕,赭仙則是專攻下盤,踢得他腳步踉蹌險些仆伏倒地。渡水道長意不在勝負,寧可硬挨拳腳以換取空間,負傷纍纍越過兩者奔入洞窟,豈料再遇兩條大蛇張嘴撲咬而來,急忙矮身避過堢壠之毒牙,緊接著掄刀直刺逼退倩倩,礙於洞內光線晦暗難以施展拳腳,只得舞刀為盾設法突圍。

  連番搶攻不過,在視線不明的環境之下屢次險遭蛇吻,渡水道長心知纏鬥無益,無奈轉身退出戰圈,暗催術法捲起沙塵,乘隙掠過玉雲君與赭仙退回平台,理直氣壯問說:「我與各位既無深仇亦無大怨,何苦兇狠逼殺?」

  「哼,你竟然有臉出此誑言!」玉雲君怒目說:「別以為假裝失憶就能訛我放棄尋仇。」

  「本道當真不知何時得罪過你,若要動手也得給個正當理由。」渡水道長茫然說。

  「光憑你宰殺我豹族四隻僅存幼裔,就算要你以命償命也不夠賠。」玉雲君咬牙說。

  「就算我曾對不住玉雲君,但是此事與餘下各位有何相干,你們不該受他煽動群起圍攻本道。」渡水道長說。

  「撇開私怨不談,道長壽年早該告終,卻以不當手段滯留陽間,連番逃脫陰司鬼差追緝,白活這麼多歲數也該知足,請你自行前往地府報到,省得再嚐家將勾魂的恐怖滋味。」赭仙說。

  「笑話!」渡水道長冷笑說:「你既非鬼差亦非城隍,憑什麼插手管這檔閒事。」

  「身為修道之人卻蠻橫破壞生死秩序,擾動陰陽紀律,任誰皆有立場可管,劣者意欲代行天道,拿下你交予池府千歲處置。」赭仙凜然說。

  「本道全憑一身本事規避鬼差緝捕,由不得你來干涉。」渡水道長強辯說。

  「你這惡道士奴從於瘟鬼,為他散播瘟毒殘害生靈,我等豈能坐視不理。」倩倩插嘴說。

  「毫無證據竟敢胡亂誣控,本道豈容妳空嘴薄舌草率定罪。」渡水道長取出玻璃瓶丟下山谷說。

  「哼!懶得與你這無賴浪費唇舌。」玉雲君邁步進逼說。

  渡水道長凝神戒備,單手伸入道士包摸取符水潑向地面,霎時,平台中央冒出大量多刺灌木,形成一道阻隔雙方的荊棘矮牆。玉雲君嗤鼻蔑視,輕蹬雙足縱身向前一躍,不料這些灌木急遽伸長刺莖,層疊糾纏住騰空越過之物,硬將玉雲君拖入荊棘叢內,迫使無數尖銳硬刺密集扎入他的皮肉。赭仙見狀彎腰翻動土壤,雙手抓起灌木苗根瞬間吸光內部水分,令這些惱人的荊棘當場乾枯凋萎,隨後手按丹田吹出陣陣焚風,使原本堅硬的棘刺烘得酥脆易碎,玉雲君強忍刺痛站起身子,動手撥除綑縛身軀的刺莖。

  渡水道長眼見荊棘屏障被毀,垮下臉來惡狠狠地瞪視赭仙,抽出七星劍指向該處,嘴裡急促唸誦連串咒語,堢壠與倩倩豈容他輕易施展馭劍術,悄然爬行至其身側,分別對準他的左右腿彈射咬去。渡水道長驚覺腳下兩道黑影襲來,緊急躍起閃身避過毒牙,順勢翻腕下壓劍刃,沉穩砍向百步蛇的後頸,堢壠勉力扭頸避開劍鋒,免去身首異地之殃,倩倩一咬撲空即刻縮回蛇首,昂頭擴頸準備二次襲咬。渡水道長雙足踏地扭腰揮臂,迴劍朝其側頸橫劈過去,倩倩倉皇低頭讓劍身從頂上削過,渡水道長突然反手刺向她七寸之處,堢壠趕忙調頭橫甩蛇尾,奮力掃開他持劍之手迫使劍勢走斜,避過倩倩的心臟直往地面刺去。

  玉雲君擺脫荊棘束縛,立地騰躍於空中形化為雲豹,落地瞬間恢復本相,右掌抓著一把金黃色的柔軟獸毛,劈手向前勁擲而出,左手握成劍指勾畫符文,令獸毛硬化為萬根散射疾飛的金色細針。渡水道長全神貫注應付兩條大蛇,未能察覺玉雲君乍然出招,毫無防備之下硬生承受千針入肉的痛楚,一旁的堢壠與倩倩同時遭受波及,縱使長有蛇鱗護體,兩者的腹部與鱗片接縫處仍是扎入不少細針。渡水道長雙手慌亂抓遍全身,不僅未能盡除刺入皮膚的針鋩,反而扎得滿手鮮血直流,忍痛取出刻有符籙的葫蘆瓶,打開軟木塞湊近嘴邊灌入米酒,噴吐酒霧治療手傷,堢壠與倩倩無法以蛇腹貼地爬行,只得變回人形狼狽退至洞口,促請赭仙協助他們拔針。

  渡水道長瞥見玉雲君弓起十指置於腰際,渾身隱約透射黃色光芒,看似正在醞釀厲害殺招,速即彎腰拾回七星劍,揚臂瞄準他的心窩猛力擲出,玉雲君被迫出掌擊開勁飛而來的劍刃,只得暫緩催動術法。渡水道長趁隙盤腿而坐,點火引燃磐岩符往自己的心窩一拍,瞬間質化為一座堅硬無比的岩石雕像,以抵抗接踵而來的猛烈攻勢。

  玉雲君弓指繼續催動術法,連續揮爪射發數道金鉤術法,結果僅在石像表面留下寥寥幾條刮痕。玉雲君按捺不住怒氣衝上前去咒罵幾句,隨後縱身飛腿欲將渡水道長踹下山谷,豈料石像沉穩如山,這一踢不僅未能憾動石像分毫,反而危害自己差點折斷脛骨,趴低身子仔細探察,這才發覺石像底部牢固黏著於地面。玉雲君見狀怒意更盛,喪失理智化指為爪猛往石像招呼過去,磨到利爪鈍化仍不甘願罷休。

  赭仙力勸玉雲君退回洞口,從袖口取出一大疊符紙,好整以暇攤成扇形挑選其中一張,不疾不徐引火焚化拋向石像,使其周遭燃起熊熊烈焰,稍後又將抽自灌木的冷水當頭澆淋而下。一會兒受熱膨脹,旋即降溫收縮,如此重覆三回,石像耐不住劇烈的溫差變化終究出現裂痕,赭仙抽取符紙準備第四次火烤,忽見渡水道長從崩裂的石材中竄出。

  玉雲君揚起豹爪勁撲過去,渡水道長抽出師公刀逼他退回平台中線,緊接著故技重施再次築起荊棘矮牆。玉雲君見狀單膝跪地,氣凝指尖插入土裡,不斷延伸利爪盡數割斷灌木之根部,掃腿踢開所有斷根的刺莖,嗆明即刻起只鬥術法不動拳腳,渡水道長聞言翻出草紮假人,執起狼毫筆準備施展隔空封竅之術。玉雲君豈容對方率先出此毒招,迅速揮動雙臂擬氣成實,揮出無數氣勁利爪抓毀草人與狼毫筆,渡水道長怒摔損毀之法器,伸手探入道士包內,一邊閃身躲避不絕撲來的氣爪,同時抓取龍角湊近嘴邊吹出高低號音。玉雲君受此音律干擾,忽感耳脹、目眩、鼻窒、胸悶,開始漫無章法紊亂出爪,連擊不中,更加攻得心狂火熱,出手節奏愈見浮躁,赭仙及時察覺他的狀況不對,隨手彈出礫石震碎龍角。眼見赭仙一再出手干預卻是莫可奈何,渡水道長只得收斂怒氣丟棄龍角,右手改持榕樹枝,左手端起淨水缽鎮定應敵。

  雙方酣鬥之際,蒼鳶飛抵絕壁上空盤旋,發出兩聲尖銳的長嘯,稍後即見甲仙后、秋愁子、慈大娘與水宿先後步出洞口。渡水道長並未因此分心,時而端起淨水缽湊至嘴邊,噴出防禦水霧抵消氣勁利爪,並且伺機甩動沾有符水的榕樹枝,散射出水滴凍化成無數碎冰箭矢作為反擊,玉雲君忽高忽低、時左時右晃動身形,憑藉腿力閃避迎面襲來的冰箭,狂亂揮舞雙掌,源源不絕發出氣爪攻擊。久戰不下,赭仙觀察玉雲君出手愈加猛烈,乍看之下似乎穩佔上風,實則攻守無章徒耗體力,反觀渡水道長雖然渾身負傷,卻是守勢愈見沉穩、攻勢愈加凌厲,如此纏鬥下去,雙方優劣態勢可能隨時易位。

  赭仙擔憂強硬介入戰局將有可能造成三方傷亡,只得開口苦勸玉雲君退出平台,改由他上場制伏渡水道長,然而玉雲君已然殺紅眼,對於所有勸告一概充耳不聞,堅決與渡水道長持續交鋒。倩倩亦瞧出玉雲君之狀況不妙,打定主意暗中出手,悄聲對堢壠說:「老哥,我看那隻病貓就快挺不住了,咱前去結束這場惡鬥吧。」

  堢壠點頭同意,偕同倩倩輕聲溜至平台角落,各自凝聚元神灌入指尖,狂催咒術預備施展大招。玉雲君心知尋常氣爪攻不下渡水道長,當下收回豹爪只守不攻,謹慎運勁防護周身,手捏劍訣乘隙對空勾畫符文,盡數吸納崖頂的風力化為己用,等待肺部飽實鼓起,猛然張口勁吐一道強力氣旋。同一時間,堢壠與倩倩向外揮動劍指,從指尖釋放出齧魂蛇靈。

  渡水道長耳聞空中響起呼呼風聲,眼觀地面捲起滾滾沙塵,側頭瞥見左側竄出兩條蛇形幻影,挾帶驚人氣勢撲頸咬來,顧不得墜落山崖之風險,火速伏低身子疾往右後方騰滾避開。三道術法於渡水道長原本站立之處交遇,玉雲君同時遭受兩道蛇影咬襲,喉頭乍現八顆對稱圓形牙印,幸好堢壠與倩倩及時警覺,緊急鬆口並未注入毒液。堢壠和倩倩可沒如此幸運,玉雲君毫無留力,螺旋氣勁將他們的腑臟攪得翻騰不已,五內頓受重創當場嘔血,隨後只覺眼前一黑即便暈厥,倩倩腳下踩空不慎墜落山谷,蒼鳶見狀收起翅膀疾速俯衝,探出鷹爪勾住她的後腰,勉力振翅飛回平台。

  纏鬥未休,渡水道長察覺蒼鳶準備降落,臨時決意轉移攻擊目標,先是噴灑水霧以防玉雲君突襲,接著朝向空中甩動榕樹枝,對準一雙羽翅散射無數細碎冰箭。蒼鳶猝不及防接連中箭,寒氣入體瞬間忽感肉凝骨凍,當下負傷垂翅,與倩倩同時失速墜落於平台,幸得赭仙即時援助她們脫離戰圈,免於遭受惡戰波及。

  一個玉雲君已難應付,旁邊還有一個不時出手攪局的赭仙,渡水道長急於終結此戰,收起榕樹枝改執一把銀白色金屬鞭器,持穩鞭柄輕揚手腕,霎時天雷大作,忽見鞭尾急遽揚升指向天際,隨後降下數道閃電擊向鞭節。赭仙識得此物名喚九節雷鞭,元末當朝無道民心思變,各路好漢招募兵馬武裝起義,黎民百姓長期為兵禍所擾,還得承受朝廷重賦壓榨,生活愈加艱難困苦,相傳衡山一名通微道人感慨時局混亂,耗盡畢生修為鑄造此鞭,盼能協助明君雄主推翻元廷。

  九節雷鞭鍛成之初,通微道人迫不及待執鞭試其威力,豈料此器竟連尋常苗木也劈不斷,當下大感失望,隨手扔置於道觀一角。數個月過去,一名年輕門徒持鞭勾取結在樹冠的果實食用,無意間引來天雷劈倒整株高大喬木,通微道人這才發覺此物具有持鞭者法力愈高,所發揮的威能愈強大之特性,於是日夜叩求玉帝調派天將下凡驅逐元軍。無奈天界諸神不願介入人間的政治鬥爭,對此一概保持觀望,直到朱元璋於應天府稱帝,天下大勢底定,九節雷鞭便告失落。元軍戰敗北逃紀律渙散,許多撤退不及的殘兵遁入山林淪為盜匪,以掠劫平民百姓維生,日後不時傳出鄉野流言,說是目睹真武大帝輪流差遣麾下三十六部將降凡,手執長達九丈之雷鞭掃蕩擾民的賊寇

  渡水道長手中那把引雷後的九節雷鞭長逾一丈,不斷焯爍著耀眼的淡藍色電光,此等破壞力絕對不容小覷,赭仙不再顧慮玉雲君反對與否,趁著雙方緩招空檔跳下平台強行介入戰局。渡水道長初次運用九節雷鞭對敵,急欲驗證此鞭威力,適逢赭仙主動送上門來,二話不說揚起手臂橫甩鞭節,夾帶雷電的鞭勢勁掃而出,攻擊範圍涵蓋整座懸空平台,赭仙迅即披上千年鱗甲袍,不閃不避硬生擋下鞭勢。鞭節觸及鱗甲袍當下爆出轟然巨響,九節雷鞭走勢受阻急遽變向,鞭尾轉往洞口猛砸過去,玉雲君火速撲倒避過鞭鋒,慈大娘反應不及慘遭鞭尾掃中,承受不住強力電擊當場昏迷。

  赭仙手隔鱗甲袍抓緊鞭節與渡水道長拉鋸拔河,玉雲君在旁醞釀攻勢,伏地弓身使元神凝於鼻尖,正欲發招之際,突感渾身氣血滯礙難行,呼吸轉為慌急短促。赭仙瞥見玉雲君的雙眼佈滿血絲,時而獰笑、時而嗔怒,情緒波動異常激烈,總總跡象顯示他入魔在即,玉雲君不顧氣息紊亂執意發招,往前暴衝幾步戛然停止,釋出幻形豹影直撲渡水道長。赭仙憂慮玉雲君一旦襲擊得逞,不論勝負結局如何,皆有損其心性修為,甚至可能使他喪失理智墮入魔障,遂果斷出掌拍擊地面,於平台中央豎立一面厚實土牆,強硬阻擋勁撲而出的豹影。兩道術法相互衝擊,玉雲君頓感一陣劇痛痠麻,登時渾身動彈不得,赭仙在短時間內連續承受兩次猛烈攻擊,亦覺得內息鬱悶,嘴角不禁掛流血水。

  渡水道長樂見對手互起內鬨,趁亂放開九節雷鞭悄然溜至洞口,赭仙機警察覺,瞬移身形擋住他的去路,玉雲君心急要求赭仙動手誅之,赭仙堅持不願妄動殺念,執意以擒代戮。渡水道長強闖不成,抽出師公刀挾持堢壠威脅他讓路,赭仙心繫道友安危,挪動腳步考慮放行,玉雲君氣急敗壞痛罵赭仙不該心軟誤事,責怪他若有將爺一半果決,絕無可能演變至當下危局。赭仙聞言腦中反覆浮現范將軍於石杭峽谷那一段話,立場轉趨強硬不再退讓。

  渡水道長耐不住性子,揮刀欲往堢壠喉頭抹去,蒼鳶從旁冷靜觀察,及時擲出手中預藏的石塊,不偏不倚擊落師公刀。渡水道長狠下心腸,索性將堢壠踢落山谷,赭仙臨危不亂甩動九節雷鞭,促使鞭節向下延長勾住堢壠腳踝,揚手將他捲上山崖。渡水道長拾回師公刀抵住慈大娘的心窩,加緊脅迫赭仙就範,赭仙總算省悟此患不除必生後禍,打定主意取其性命,引燃符紙拋向地面,使平台中央隆起一座小土丘,同時指向渡水道長,宣示此處便是他的葬身之地。

  渡水道長瞧見赭仙眼神丕變,立即軟化態度試圖重啟談判,表明願意隨他下山接受池府千歲制裁,赭仙不再輕信其言,逕自催動術法凝指成兵,攤開手掌幻化出一把褐色銅鐧。正當赭仙執鐧誦咒,準備發動攻勢之際,頓感身軀喪失重力飄然離地,回過神來察覺自己懸浮於平台上空,腳踏祥雲翩然飛昇,直至沒入雲霄猶未停止。

  目睹麟甲君道成登天,現場眾人同感愕然,卻也各懷心思。渡水道長僥倖得以逃脫死劫,玉雲君則是思緒複雜,喃喃罵說:「我是誠心誠意祝賀祢如願成仙,但是為何他媽的偏生選在此時此刻!」

  渡水道長側首斜睨玉雲君,抽出師公刀作勢刺向他的咽喉,咧嘴狂笑說是天意,轉身大搖大擺走入山洞,頭也不回大步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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